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扇子小说网 > 军事小说 > 八月桂花遍地开 作者:徐贵祥 | 书号:27823 时间:2021/3/20 字数:47620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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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 不知秋风何处发轫,几个回合下来,草草木木就变灰了,槐树的枝桠 ![]() 苏鲁皖长官部临时落脚在小城西南角的陶瓷厂里,工厂已经停产,厂房里住满了长官部直属部队的兵马,电台天线稀稀拉拉地在风中摇曳。一辆车从东向西而来,穿过城门,再穿过杂乱无章的广场,一直开到长官部的大院门口。车停后,沈轩辕从车上挪下身体,站正了,仰脸向斜上方看了看,然后抻了抻 ![]() 李长官已经等待多时了,听见脚步,只是用手做了个动作,示意沈轩辕到作战地图下面,开门见山地说明了紧急召见他的原因:“文远兄,根据战事需要,长官部和省府做出决定,委沈轩辕文远兄任 ![]() 事情来得突然。沈轩辕怔怔地看着李长官,半天没有说话。李长官倒是神闲气定,脸上看不出波澜,两片厚嘴 ![]() ![]() 沈轩辕的表情有些僵硬。从窗口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沈轩辕的眼神似乎集中在李长官的身上,但李长官看出来了,那眼神是空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李长官讲完了,似乎有点累了,也似乎解 ![]() ![]() ![]() 沈轩辕面无表情地看着李长官,欠了欠 ![]() ![]() ![]() 沈轩辕问“ ![]() 李长官坐正了身体说“从华东战况看,最迟秋末,也就是月把两个月的事。最早嘛…”李长官不说了,看着沈轩辕。沈轩辕的腮帮子动了两下。李长官说“这两天情况有点复杂,真真假假 ![]() 沈轩辕放下雪茄,起立,一只手托着军帽,看着李长官说“长官,我只有一个请求,把我的副官放出来吧。” 李长官怔了一下,牙疼似的 ![]() ![]() 沈轩辕说“这也可以看成是我唯一的条件。” “文远,你这是为难我了。”李长官肥厚的嘴 ![]() ![]() 沈轩辕仍然伫立不动说“长官,恕我直言,不管你们怎么猜疑他,也不管他有什么嫌疑,这个 ![]() 李长官背起手,开始踱步,踱了一圈,又踱了一圈,然后仰起脑袋,看着沈轩辕说“瓜田李下,你就不怕牵连?” 沈轩辕说“国难当头,只求问心无愧。” 李长官在这一瞬间似乎来了精神,直视沈轩辕,突然笑了“好吧,我答应你。不过他现在不在此地。” 沈轩辕说“只要把他放出来,我会跟他联系。” 李长官点了点头说“那好,仲岳那里我来说话。” 沈轩辕注视着李长官,顿了顿又说“钧座如此信赖,沈某当以死相报。不过,抗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李长官点点头,突然抬头,目光炯炯地看着沈轩辕问“文远老弟,跟兄台 ![]() 沈轩辕说“我只能跟长官说,我不是。” 李长官愣了一下,咧嘴笑了,向沈轩辕摆摆手说“你是也罢,不是也罢,我也不追究了。大敌当前,唯才是举。用你的话说,第一身份是中国人啊!”沈轩辕身体一振,举手敬礼:“长官,轩辕告辞了。” 说完,拿起放在茶几上的委任状,转身出门。刚走到门口,就听到李长官在后面喊:“文远…”这一声竟然喊出了三分悲怆。沈轩辕转身,凝视李长官,李长官的眼睛果然有些 ![]() ![]() ![]() 沈轩辕一动不动,沉默了好一阵,才说了一句话“长官保重,卑职自当恪尽职守。” 当天夜晚,一辆嘎斯吉普车便驶出了战区长官部,一头扎进了通向江淮的茫茫夜幕。 沈轩辕坐在车上,回想这些天来奇奇怪怪的经历,恍如隔世。 一年前他是李长官亲自点将的战地执法官,对抗 ![]() ![]() ![]() 月黑风高,心事浩茫,沈轩辕的心里当真有些受命于危难的滋味,却又找不到天降大任的感觉。有些沉重,有些悲壮,也有一些茫然。 苏鲁皖战区有三个长官,各有各的背景。按时下流行的说法,李长官属于“攘外派”是坚决抗 ![]() ![]() 随同沈轩辕到陆安州上任的,是他的警卫参谋何中亮、新任副官汪寅庚。这支队伍很有特色,汪寅庚一路上不断咳嗽,何中亮始终眨眼不止。汪寅庚来到沈轩辕身边不到三个月不知何故,前几天开始咳嗽,常常咳至半夜,还咯血。沈轩辕不知道这件事情,等知道的时候已经在路上了。何中亮是沈轩辕的老卫士,在枣儿庄战役最残酷的时候,沈轩辕亲自上了前线,被小股 ![]() ![]() 这一行当中,除了沈轩辕身边现有的随员,没有别人。至于沈轩辕原来的副官到底放出来没有,放出来又是怎样同沈轩辕联系的,接受了怎样的任务,连汪寅庚都搞不清楚。本来李长官允诺派几名校官随行,更换陆安州的警察、税务、财政等要害机构的头目,沈轩辕婉言谢绝了,说是到任之后再说。 离开苏鲁皖战区长官部,嘎斯车沿淮河岸边的碎石公路向陆安州方向进发,计划一天一夜到达目的地。这一路眼下都还是苏鲁皖战区的地盘,沿途都有驻军,土匪销声匿迹,安全倒也不是个大问题。没想到第二天早上在濉溪口被耽搁住了,驻扎濉溪口的五十六旅旅长滕风达告诉沈轩辕, ![]() ![]() ![]() 沈轩辕眼睛盯着地图看了良久,觉得从西线绕得太远,而且山路岖崎,跨省行进,有诸多不便,万一再遇阻隔,那就束手无策。沈轩辕心急如焚,决定还是从东线走,就委托滕风达通知所属部队,从防区里开辟一条捷径。这样一个上午就过去了。 到了下午,滕风达说“ ![]() 这一次沈轩辕没有再看地图,不容置疑地对滕风达说“,请向长官部禀报,轩辕今夜务必穿越皖东北。滕旅长能予方便就予方便,若是不能,就此分道扬镳。”滕风达说“文远兄您也是卑职的老长官了,希望能够体谅风达的难处。现在是两军频繁移动,犬牙 ![]() 沈轩辕说“今夜大睡一通,闻 ![]() 滕风达见沈轩辕不识好歹,只得禀报长官部,长官部回复了四个字:且随他便。 没有别的办法,滕风达只好再次向所属部队下达通知,尽可能地为沈轩辕提供方便并保障安全。第二天沈轩辕果然就坐上了嘎斯车,起先还是风驰电掣,但走出滕风达的防区,进入淮北地界,路面就差了起来,颠簸得厉害,嘎斯车上蹿下跳,一路垂死挣扎,夜里到达淮北城外,人和车都快散架了。 第三天的情况更加糟糕,嘎斯车吼叫了一个上午,行驶不到五十里路。正走之间,前面遇到一条大沟,汪寅庚指挥司机绕行,从乡村大道上绕了十多里路,由于路面狭窄,几次差点翻掉。等回到碎石公路上,往前走不到三里路,又是一条两丈多宽的大沟横亘在前。沈轩辕这才明白,为了迟滞 ![]() 这一路上,司机叫苦连天,副官骂骂咧咧,卫兵唉声叹气。沈轩辕基本上不说话,车子颠着他坐着,众人推车他看着,好像天塌下来都无所谓的样子。但是到了第四天,他的嘴角上突兀地起了几个水泡,脑门上还冒出个大疖子。 二 彭伊枫接到的任务十万火急,前天下午他还在豫南军政训练班上作报告,晚饭后军政治部一位首长找他谈话,要他以最快的速度赶赴皖西陆安州,到那里的天茱山抗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但是到了次 ![]() ![]() ![]() 通过新四军豫南防区和国民 ![]() 因为年轻,也因为是第一次到江淮地区,田红叶就显得比较活跃,一路上问题不断,似乎即将 ![]() 王凌霄大约二十六七岁年纪,在这一行人中,就算是老大姐了。此人清秀端庄,举止优雅,一看就是大家闺秀,而且面相不老,比起 ![]() ![]() 这样一说,彭伊枫就有些犯难。组织上虽然说了,这个同志的家庭背景和工作经历复杂,但组织上并没有说怎么复杂、哪里复杂。组织上又说同意她的请求是考虑到她的实际情况,但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,组织上也没有说清楚,这等于是留了一道题给彭伊枫做。不过,从一路上的表现来看,这个同志的话虽然少了一点,但并不悲观,也不消极,对于进入江淮地区,她也是有 ![]() 国军一二五团团长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唐 ![]() ![]() 一二五团的老底子是江淮杂牌军,非嫡系,装备差,兵员状况不佳。唐 ![]() 酒过三巡,唐 ![]() 彭伊枫说“我们是到天茱山抗 ![]() 唐 ![]() ![]() 彭伊枫听出了唐 ![]() 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彭伊枫收敛笑容,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放,放得很重。还没等他说话,田红叶接茬了,脸色很不好看地说“唐团长这是什么意思?什么叫捣乱啊?” 唐 ![]() ![]() ![]() 彭伊枫嘿嘿一笑,笑得有些阴冷。彭伊枫说“唐团长所言,本人不全信,也不全不信。问题是,你也得替霍司令想想,他一个抗 ![]() 唐 ![]() 彭伊枫脸色不好看了,口气很重地说“我提醒唐团长注意,你说霍英山同志捣乱,又说他是土匪,还口口声声称他为霍瘸子。你对友军如此蔑视,他能跟你好好合作吗?他是个大老 ![]() ![]() 气氛紧张起来了。一直微笑不语的王凌霄这时候说话了“按唐团长说的,新四军军部在江南,所以天茱山抗 ![]() ![]() ![]() 唐 ![]() 王凌霄又说“请唐团长正视这样一个事实,新四军军部是在江南,但新四军的抗 ![]() ![]() 王凌霄的脸上始终挂着微笑,说话不紧不慢,但却是有理有据。唐 ![]() 田红叶接上说“既然是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的一部分,那么,强行收编我们更是破坏团结抗 ![]() 田红叶说得慷慨 ![]() ![]() 一二五团除了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彭伊枫说“谢谢祝团副和稀泥。可是没有国事,哪有私谊呢?其实你们大可放心,今天唐团长能够把话说到明处,并不是坏事;我们争论几句,也没有什么不妥。当然,问题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,但是能够推心置腹,不遮遮掩掩,就有了解决问题的基础。” 唐 ![]() ![]() ![]() 彭伊枫端起酒杯说“唐团长,各位,虽然说我们之间有分歧,有争论,甚至还有前嫌,但是,我们再怎么打也还是自己的兄弟之争。现在已是抗 ![]() ![]() ![]() 唐 ![]() 林用树说“霍英山。” 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说完,一仰脖子,居然喝光了。 在唐 ![]() ![]() ![]() “老排长啊老排长,这些年你可真是不容易啊!”彭伊枫的老排长就是霍英山。 想当年红军还在天茱山打游击的时候,正在县城读初中的彭伊枫跟着同学参加红军,因为年龄太小,分兵的时候别的班排长都不要,急得彭伊枫直哭。霍英山见了说“个头儿是小了点儿,打两仗就长高了,这个兵给我吧。”后来彭伊枫就跟着霍英山,但是手里没有武器,平时给霍英山当勤务员,打个洗脚水点个烟什么的,打仗的时候就像跟 ![]() ![]() 霍英山作战勇敢是没说的,但霍英山有一个最大的毛病,就是不爱学文化。红军到了陕北,霍英山当团长,彭伊枫在他手下当营长。形势稍微稳定了,彭伊枫要求进入抗大学习,他劝老排长学文化,老排长把旱烟锅往他脑袋上敲,笑呵呵地说“世道上的文化就那么一点点,你也学我也学,那还不给学完了?我不学了,省着给你学吧!” 哪想到后来就发生了那些事情呢? 那次霍英山离开陕北的时候,还托人到抗大跟彭伊枫说了,说是革命不要他了,革命让他去管马,他管不了,回老家种地去了。以后回到天茱山,别忘了去看看老排长。等彭伊枫接到口信赶到保卫局的“消毒班”老排长人已经走了,铺盖卷子上还放着六块大洋——他把组织上发给他的路费连同铺盖卷子一起留给革命了。 老排长 ![]() 三 这一夜王凌霄的心情也很不平静。 对于陆安州这块土地,王凌霄并不陌生。过了金刚山,从豫南一路东进,陆安州 ![]() ![]() ![]() 天还是那片天,水还是那片水,人却不是那个不知愁滋味的少女了。一晃将近十年过去了。 十年前她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,是一个生活在书香门第的千金。父亲从英国留学归来,是苏州城内首屈一指的外科医生,不仅民众拥戴,当地的官僚阶层也非常尊重他。但那时候王凌霄不知道,父亲已经是一名共产主义的信仰者了。 有一年春天,家里来了一位年轻人,一口皖西话,常常跟父亲早出晚归。那个年轻人给十七岁的王凌霄留下了很深的印象,因为在此之前她被礼教约束,除了在省城的女子学校读书,很少有同外人、尤其是异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那天在苏州城外的一个小镇上,秘密集结着从上海、南京和庐州来的学生,大约有二百多人的样子。王凌霄和同学们簇拥着挤进人群,起先她还没有认出来那个穿着红军军装的年轻人,远远看去,那人大约也就二十三四岁的样子,中等身材,脸上略有点络腮胡子,肤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他最初引起王凌霄注意的,就是这个奇特的手势。他打着这样的手势,晃动着拳头,一遍一遍地说“国家者人民的国家,天下者人民的天下。皮之不存, ![]() ![]() ![]() 王凌霄后来终于认出来了,她看清了他的严峻的下巴,尽管那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胡须。这个人就是经常跟她的父亲早出晚归四处奔波的皖西客人沈先生,动态的他和静态的他几乎判若两人。王凌霄这时候也就似乎明白了,为什么专学西医的父亲,让人采购了那么多中草药;也难怪有人传说,医院的中西药材、药品和器械,不断地 ![]() 那一次,进入王凌霄的耳朵里,最多的那句话便是“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”沈先生一遍一遍地说“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,我们要用自己的热血医治民族的痼疾。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,我们要用自己的肩膀负起民族责任。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,难道我们能眼看着国土沦丧、宝藏 ![]() ![]() ![]() 他的拳头高举,在空中像一个榔头。 那是在一座教堂的院子里,上午的阳光从梧桐叶的 ![]() 站在教堂的院子里,王凌霄的心里有点惊恐,她不知道这个沈先生的真实身份父亲是否知晓,沈先生在这里演讲是不是得到了父亲的允许。虽然那时候王凌霄对于政治斗争的残酷 ![]() 演讲结束了,沈先生也看见了王凌霄,有点意外,走过来问“红豆你怎么也来了?” 那声询问让王凌霄差点儿热泪盈眶,她没想到这个沈先生居然还记住了她的 ![]() 沈先生怔了一下,笑道“傻丫头,回家问问你父亲,不就什么都清楚了?” 后来同学李艾莫说,此人是皖西陆安州一个酒业大亨的少爷,同时也是红军游击队的一个头目。既有学问,又会打仗,常年往返于上海、南京、苏州等地,以经销为名,为红军游击队筹集物资。这次来是招兵买马的。 果然,集会结束后就有很多人到报名处去报名。堂姐和李艾莫动员王凌霄报名,王凌霄就踌躇了。她本来没有任何思想准备投军,那时候她 ![]() ![]() 就在这个时候,她看见了他,那个在上午的阳光下像圣徒一般虔诚、像骑士一样热烈的“沈先生”沈先生向她笑笑,他虽然年轻,却显得睿智和成 ![]() 负责登记的红军干部任广琇说“参加革命,首先要自己拿主意。” 王凌霄还没有回答,一边的沈先生慢腾腾地发话了,说“红豆,你先不要报名,到需要你参加的时候,我自然会带你走。” 王凌霄愣住了,任广琇也愣住了。大家这才知道,王凌霄早就认识他们的首长。 以后王凌霄才弄明白,沈先生当时之所以没有让她马上进入根据地,是因为她的父亲同沈先生有言在先,可以让女儿参加革命,但必须满十八岁之后。 十八岁那年,沈先生和父亲都没有食言,同意王凌霄进入红军根据地。由于红军战略转移,沈先生结束了在城市筹集物资的任务,即将回到根据地工作。就是那一次,他带着王凌霄在转道川陕的途中,进入了天茱山。 王凌霄至今也没有搞明白,云舒庄园究竟在陆安州的哪个地方,印象是在天茱山腹地,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,一个类似世外桃源的地方。有一段路,形同天堑,王凌霄是坐在滑竿上被人抬着进去的。由于道路受阻,他们在云舒庄园滞留了九天。庄园里只有沈先生的祖父和祖母,一对慈眉善目念经信佛的老人。院子里到处都是桂花和栀子花,天空中飘扬的全是清香。 王凌霄永远不会忘记那段阳光明媚的日子。云舒庄园坐落在四周环山的盆地,庄园外面阡陌无垠,稻 ![]() ![]() 王凌霄说“那你们家是彻头彻尾的剥削阶级了。” 沈先生说“是剥削阶级,但是并没有阶级剥削。我们家是不主张剥削的,所有的庄园雇农和城里的雇工,都是拥护我们家的。我的祖上善于经营,坚持薄利多销,也坚持雇主和雇户利益均沾,因此我们家的产业几百年来一直立于不败之地。” 王凌霄说“有这样富足的日子,你为什么还要冒着风险去当红军呢?” 沈先生的表情凝重起来,突出的下巴仰起来,似乎询问苍天——“为什么呢?也许是因为我们追求的不是富足。也许,对于人来说,仅仅个人富足是远远不够的。我给你讲一个故事。在清朝道光年间,云舒庄园办的私塾超过了陆安州任何一家官办的学堂或者私塾,一户农家的孩子考中了举人,被授予候补县令。但是,这个举人辞去了一切荣华富贵,又回到云舒庄园当了一名私塾先生,而且在光绪登基那年,从他的私塾里出现了两个进士和三个举人。我跟你说,这里的山好水好,人更好。这里的雇农,人在深山中,心装天下事,你可不要小看他们。讲人类发展,讲革命道理,你不一定能讲得过他们。” 王凌霄惊讶得半天做声不得,良久才叹道“有这么一块地方,简直就是世外桃源啊!”沈先生笑笑说“是啊,是有点像。记得我们来的路上,有一段极其险峻,可以说一夫当关,万夫莫开。我没有把这个地方当作世外桃源,而是想把它建成独立王国。万一我们的事业失败了,也许有一天我会带着队伍回到这里,在这里建设一个红色的独立王国。” 王凌霄被沈先生描述的远景感染了,说“那该多么浪漫啊,在这样一片纯净的土地上,没有苛捐杂税,没有军阀混战,没有帝国主义的掠夺,人们自食其力,老人们安度晚年,大人们男耕女织,孩子们书声琅琅,年轻人相亲相爱…哎呀,这就是你们说的共产主义?” 沈先生笑笑说“恐怕还不全是,共产主义是一种理想,是谁也没有经历过的事情,所以谁也说不好共产主义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。但是,肯定不仅仅是生活富足。” 云舒庄园的九天,是王凌霄青春岁月最难释怀的九天。沈先生常常是早出晚归,据说他的家业主要在陆安州城里,为了方便工作,他要经常在那里 ![]() 第二天从早上开始,梳洗完毕,王凌霄就在那个名叫乔乔的丫头的陪伴下,在庄园南边的独秀峰下踯躅,等待沈先生归来。在等待的时刻,她的心里有很多想法,有时候甚至产生了隐隐约约的慌乱,她怕沈先生离她而去,也怕沈先生遇到意外。 倒是那个快人快语的乔乔,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,嘻嘻哈哈地说“小姐不要担心,我们家沈先生能得很,是沈家的顶梁柱,城里的事情、这里的事情都要靠他打点,他是被事情耽搁了,不会丢下小姐不管的。” 乔乔是一个很伶俐的村姑,健康、淳朴,但是乔乔似乎又不完全是一个村姑,举手投足,也像个读过书的女子。乔乔还会唱一首很好听的歌子——“八月桂花遍地开,鲜红的旗帜竖呀竖起来,张灯又结彩,光华灿烂闹出新世界…”乔乔干活的时候就唱着这个歌子,脸蛋儿红扑扑的,乔乔的脸蛋儿和云舒庄园的桂花,和晴朗的天空,让她感觉是置身在一个明媚的世界里。她很想跟乔乔学唱那首歌子,但是太长了。乔乔说,那是皖西民歌《八段锦》,八段,每段八句,一共六十四句,连她都记不住,只会哼哼前头的几句。乔乔说“你要学歌子呀,以后就跟沈先生学好了。沈先生可以一句不落地唱。这歌子还是他的同学填的词,他的那个同学也跟他一样,到了红军那边,没准你还能见到他呢。” 两个人在独秀峰下漫步的时候,她问乔乔“是谁给你取了这么好的名字,乔乔是什么意思?” 乔乔说“是沈先生。我姓乔,很小的时候父母得病死了,我就在沈先生家里当丫头,那时候我的名字叫乔丫。沈先生在城里念书,假期回来,听人喊我乔丫,沈先生说,什么乔丫乔丫的,哪里像个人的名字啊?北有乔松,南有乔木,以后就叫乔乔吧。” 王凌霄说“这名字真好,很有诗情画意。” 跟乔乔在一起,王凌霄觉得时间过得快了些。但是沈先生一整天没回来,她还是坐卧不安。 第二天傍晚,眼看太阳已经偏西了,王凌霄就沉不住气了,她感到了巨大的孤独。尽管云舒庄园有很多对她非常亲热的人,有很温暖的气氛,但她还是感到孤独。她觉得在芸芸众生里,只有那个她并不熟悉的沈先生才是她的伙伴,沈先生那宽阔的肩膀才会使她感到安全。随着太阳越来越靠近西边的山脊,血红的残 ![]() 就在她心慌意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霎时,她的眼泪就溢满了眼窝… 屈指算来,已经过去八九个年头了。如今王凌霄仍然没有弄清云舒庄园的具体位置。此后由于一连串人为的和非人的意志所能转移的原因,在他和她之间上演了数次生离死别的悲剧,那个让她情窦初开的沈先生,已经成了她心中难以消除的疼痛。 这次重返陆安州,会遇到什么呢?也许,也许…王凌霄简直不敢再想下去。但是,冥冥之中她又有一种期盼,尽管是那样的渺茫。 四 淠水河到了梅山城就开始向南拐弯,一个弯子拐了几十里地,到了陆安州的正南方向,又开始向北拐,于是就形成了一个很大的弧线,把陆安州圈了进去。弧线到了陆安州的东边,继续向正东方向延伸。就在东边的拐弯处,有一滩宛如沼泽的河湾,河湾的上面是大蜀山延伸过来的小蜀山,小蜀山下有一个集镇,叫桃花坞。桃花坞有三百多户人家,这在江淮地区就算是一个很大的集镇了。镇上居民多为农户,也有少量渔民靠捕鱼捞虾为生。因为傍着一个里把路宽的淠水河,上接庐州,下通陆安州,集镇边上有几个码头,没有战事的年月,商贸也很发达。 桃花坞有家大户,户主叫方茂哉,祖上以摇橹摆渡为生,后又顺船搭货,在桃花坞开了一家杂货铺面,山外的油盐酱醋,山里的竹木茶药,都是经营项目。虽是小本经营,但因经营有方,积攒了一些银子,购买小货轮三艘,办起了淠水河第一家航运公司。但方茂哉此人乖戾,尽管有了钱财,却只相信桃花坞的风水,盖了一座虽然面积很大但装饰陈设却很简朴的庄园,在桃花坞办了一个私塾,让儿子方蕴初有书念,老两口便心安理得地坚守家园。 没想到清末那几年祸事连连,一个好端端的大户人家竟被掀了个底儿朝天。 方蕴初是方茂哉的独子,自幼羸弱多病。到了成人,表面看身体跟常人无异,可是成亲之后久种不孕。方茂哉怕断了方家香火,敦促儿子带着儿媳妇四处求医问药。名山大川跑了不少,还扔了许多银子给古刹草庵,均以无功而返。 晚清王朝闭关锁国的政策,自从被八国联军打开之后就一发而不可收拾,各国各种肤 ![]() 百般无奈和万般焦急之下,方茂哉受高人指点,着人背上三百多两银子,到庐州城里拜访洋教会里的传教士法国人皮诺尔,请这位鬈发碧眼、猴子一样难看的天使给儿媳妇“把脉”据说这个天使不仅会传达上帝的旨意,还有一手看病医疾的绝活。 皮诺尔收下银子,并没有给方蕴初的媳妇把脉,而是吩咐方蕴初本人 ![]() ![]() ![]() 方茂哉爷儿俩听了这话如晴天霹雳,如果是女人的问题,他们还可以考虑更换女人或者增加女人;是男人的问题那就是 ![]() 皮诺尔一眼就看出了这对父子是有钱人,皮诺尔和颜悦 ![]() 方茂哉此时哪里还把钱放在眼里,恨不得趴在地上给皮诺尔磕几个响头,可是人家洋鬼子又不兴这个规矩,磕了也白磕。方茂哉说“皮诺尔先生,只要能让我早点抱上孙子,多少银子我都愿意给。” 皮诺尔说“我不要你的银子,但是你可以资助我在你们那里建一座教堂,这样我可以经常去布道,也可以为病人治病。” 方茂哉二话没说就答应了。 不知道皮诺尔用的是什么灵丹妙药,在方茂哉爷儿俩看来无非就是一些白色的或者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方蕴初后来就明白了,不再唾弃那些药片,而是极其珍惜地把它们 ![]() 桃花坞从此就多了一座尖顶教堂。 民国三年章大帅的队伍和洪大帅的队伍在江淮开战,方家就开始倒霉了。先是洪大帅的队伍来划饷,张口就是一千块现大洋。洪大帅手下的旅长讲得有理,俺们背井离乡来给你们打土匪保家园,连这点饷都不给,未非让俺们喝西北风不成? 洪大帅的队伍刚刚离开,章大帅的队伍又找上门来。章大帅的旅长讲得更有道理,说洪军是叛逆军,叛逆军你们都给了一千块大洋,俺们是讨逆军,必须拿出一千大洋赎罪,另拿一千大洋充饷。 方家的资本都在船上,拿出一千大洋已经捉襟见肘,章军又要两千大洋,从哪里筹?别说筹不着,就是筹得着也不能拿,眼下兵荒马 ![]() ![]() 可是方家老太爷失算了。道高一尺,魔高一丈,章军没有要到钱,也没有拿走方茂哉的命,而是派人押走了方家的一条货轮。方茂哉呼天抢地也无济于事,于是一病不起。祸不单行,这里洪军和章军刚刚离开,陆安州公署专员又派人来征军粮。然后各级衙门趋之若鹜来啃方家这块肥 ![]() 方茂哉一口气没上来,人就不行了。方茂哉一死,丧事还没办完,官府追账的又来了。方蕴初万念俱灰,真想跳河一死了之。 传说中方蕴初还真到淠水河边准备跳了,就在要跳没跳的一刹那,皮诺尔出现了。皮诺尔说“死能解决什么问题呢?死了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,你死了还有你的孩子。” 一句话如醍醐灌顶,方蕴初怔怔地看着皮诺尔,号啕大哭。皮诺尔说“不要紧,我给你出个主意,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你了。” 皮诺尔给方蕴初出的主意是让他加入方家航运公司的股份。但是皮诺尔的建议是强盗建议,他不仅不出股金,反而让方蕴初先付他一千块银元作为“姓名使用酬劳”每年还要分利一千块银元。他的条件是,方氏公司从此可以更名为皮诺尔航运公司,船上挂法国国旗。皮诺尔说“你只要挂上法国国旗,洪军不敢找你麻烦,章军也不敢找你麻烦,政府不会找你麻烦,连土匪都不敢找你麻烦。一句话说到底,是个中国人他就不敢找你麻烦。从此,在淠水河里,你的小货轮可以畅通无阻。想一想,一年你可以挣多少银元?” 这个账方蕴初一算就明白了。回到家里他和夫人合计了一夜,最后决定,听皮诺尔的。但是第二天早上在跟皮诺尔谈的时候,方蕴初又有些踌躇,不管怎么说,他是中国人,船上挂着法国国旗,背后会有人戳脊梁骨的。 皮诺尔听了哈哈大笑说,啊“你是中国人,但你是商人,商人的利益必须有人保护才行,没有人保护的商人就是这个——”皮诺尔说着,伸出穿着皮鞋的脚,踩死一只蚂蚁。皮诺尔说“可是谁能保护你呢?你们的政府吗?对你来说,你们的政府和土匪是一样的。” 方蕴初不得不承认皮诺尔说的是实话。但他还是不甘心,还想讨价还价。方蕴初说“可是皮诺尔先生,你一分钱没出,一分力气没出,就这样一年拿一千块现大洋,是不是太狠了一点,能不能少要一点?” 皮诺尔说“不行,一块也不能少了。我是没有出力出钱,可是你知道我出卖的是什么吗?是法兰西赋予我的公民安全权,是神圣的不可侵犯的、在世界任何地方都要受到尊重和保护的公民的安全权。这个权利你有吗?你没有,对你来说就是无价之宝。” 就这样,方氏航运公司终于更名为皮诺尔航运公司。果然从此没有人再来找麻烦,不仅洪军和章军不来了,那条被强行征用的小货轮也由法国领事馆出面要了回来。连陆安州城内各个衙门都消停了,只有隔岸骂娘的份儿,骂方蕴初目无政府,卖国求荣。 方蕴初有点心虚,赚钱比过去少了许多坎坷是不假,但这钱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成分。所以他就安了一颗与民同享的心,但凡官府征收,匪患强拿,总是方家出面斡旋,充大头拿钱消灾。如此,方蕴初倒是落了个“方大善人”的美称。 方氏航运公司挂法国国旗挂了三年,尽管被皮诺尔敲走了四五千块银元,但方家也落下万贯家财。后来皮诺尔不幸在天茱山失足落水毙命,皮诺尔航运公司不复存在。陆安州又换了两茬官员,两茬横征暴敛,方蕴初的航运公司就关门大吉了,只剩下五六条小驳轮在河面上游弋。除去苛捐杂税,每年进项不过千把块洋钱,供着两儿一女在城里念书,渐渐就有些入不敷出了。 在桃花坞第一次出现外国国旗是民国三年的事情,无论是方蕴初还是桃花坞的百姓都没有想到,到了民国二十七年,桃花坞又挂上了外国国旗。这回是太阳旗。 五 松冈大佐人还没到陆安州,陆安州驻屯军司令的任命就下文了。 江淮派遣军司令石原次郎中将明确地告诉他,现在武汉外围攻坚战正在艰苦地进行,需要大量的军粮。“皇军”计划在八月底拿下陆安州,八月份就免了,从九月份开始,他的驻屯军就开始为南下西进部队提供粮食,每个月至少二百万斤。每月下旬,派遣军将派出一个辎重营二百辆汽车到陆安州取粮食。 石原次郎给松冈算了一笔账,陆安州系江淮富饶之乡,是个人口密集的地方,所辖各县,共有二百多万人口,以每人每月缴纳一斤计算,即可得二百万斤。二百万斤粮食最多只够两个师团吃一个月,所以,数额不能再少了。 松冈说“哈依!” 但松冈的心里也算了一笔账,陆安州有二百万人口,这是派遣军支那统计局提供的数字,就算这个数字是准确的,但是,这二百万人分布在五个县的广大地区,山山水水沟沟坎坎都有。松冈联队兵力仅一千五百人,按石原次郎的算法,每个士兵至少要向一千个支那百姓征收粮食。假设是分散行动,陆安州东部平原的边缘是大小蜀山,西部是天茱山,南部是淠水河,西北部是人迹罕至的原始密林。这一千五百个士兵进入到陆安州的村寨集镇,那就是细水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石原次郎又给松冈算了一笔账“你的兵力少是不错,派遣军长官部又给你从淮北鲁南调配了‘皇协军’一个师,三千多人,武器至少不比中国抗 ![]() ![]() 松冈算来算去还是心里不踏实,他在中国呆的时间很长,深知中国人的性格,恐怕还不是像石原长官说的那么简单。“皇军”进行圣战,建立“大东亚共荣圈”无论作为“皇军”军官还是“皇国”国民,他都必须以身作则率先垂范。但是,每月二百万斤粮食是实实在在的数字,他不能脑子一热就承受下来。表态容易,倘若完不成任务,让异国作战的“皇军”在前线挨饿,导致战斗失利战争失败,那就是对天皇的犯罪。再说,怎么能依靠“皇协军”呢?他们连自己的国家都卖,这些人在中国是最没有信誉和道德的人,指望他们搞粮食,他们会为虎作伥,他们能把老百姓的骨头榨出油,但未必能把粮食交给“皇军”多少。如此“皇军”白白背了黑锅,还得不到实惠。再有,根据过去在“满洲国”和华北作战的经验,一旦战火烧到家门口,那些青壮劳力大多拖儿带女背井离乡。留在家里的,往往是跑不动或者根本就不愿意跑的老弱病残,仅有的粮食也会被他们上天入地地埋藏起来。想从他们那里搞到粮食,比搞到他们的老命还要困难。 因此,松冈破天荒地向石原次郎讨价还价了。松冈说“粮食是圣战的根本保证,我将全力以赴。但是,粮食需要从中国人那里搞到,需要中国人生产,需要中国人缴纳。既然把陆安州作为‘皇军’军粮供应的一个基地,那么是否可以在战斗中,尽量减少对于城市的破坏和对百姓生命财产的损毁?” 石原次郎说“这个问题不是问题。陆安州的战斗将是外围剥皮战,尽量不损坏城市建筑和设施。长官不会让你在废墟里弄粮食。” 松冈说“为了稳妥起见,保证派遣军的计划周密落实,请石原长官允许我在九月份先按五十万斤粮食的数额缴纳。” 石原次郎的脸色很难看,盯着松冈,仁丹胡子微微颤抖。石原说“太过分了,作为‘皇军’军官,如此不敢承担重任,实在令人失望。难道就因为你在中国读过书,就要高抬贵手吗?” 松冈说“对不起,我必须把困难想得充分一点,以避免影响圣战。如果局面打开之后,我会主动增加数额的。” 石原次郎停顿了一会儿, ![]() ![]() 松冈说“一百万里应该包括我的部队和‘皇协军’一师的粮食。以每人每天二斤粮食,以五千人算,每个月是三十万斤。也就是说,我每个月向派遣军长官部缴纳七十万斤粮食即可。请长官确认。” 石原次郎气咻咻地说“松冈君,你何时变得像个商人了?这样太有失‘皇军’体面了。” 松冈不屈不挠地说“对不起长官,跟中国人打交道,尤其是从他们的手里弄粮食,我不得不 ![]() 石原次郎盯了松冈一会儿,终于表态“先这样吧。还有什么要求?” 松冈说“‘皇军’异国作战,精神紧张,已婚军官和老兵长期没有 ![]() ![]() 石原次郎皱皱眉头,舌头在嘴 ![]() 松冈不吭气了,脸上涌现一丝不易觉察的愧意,隐忍了一阵才立正回答“哈依!” 离开派遣军长官部之后,松冈大佐乘坐敞篷汽车返回固镇驻地,一路上心情很不好,甚至感到痛苦。平心而论,他何尝愿意像个商人一样跟长官讨价还价?这是不得已而为之,讨价还价了,心里就非常惭愧。他十二分不情愿到陆安州去当什么驻屯军司令,更不想天天为粮食发愁。他是军官,他的联队战斗力非常强,当年从中国东北长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要知道,这个国家在过去的岁月里是怎样的让人景仰啊!这个国家千百年来都是日本民族的老师,都是日本政府和百姓必须进贡的天朝帝国。然而,现在情况终于改变了,这个庞然大物原来是泥塑的,是不堪一击的,转眼之间就是血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可是,现在石原次郎将军竟然让他充当所谓的驻屯军司令,竟然让他和他的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像农夫一样地去搞什么粮食,这实在让松冈大佐有点不太适应。 松冈心里清楚,这个驻屯军司令对他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差事,一旦陆安州打下来之后,主力南下,他就要坐在火山口上了。光靠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这样一算,松冈对每个月能否按时征收到一百万斤粮食就难免心存忧虑了。尽管他知道他不应该对石原次郎布置的任务讨价还价,但是,这个讨价还价是必须的。松冈是个稳妥的人,是个讲究实效的人,他宁可把姿态放低一点,姿态低点,路好走了可以把 ![]() ![]() 六 宫临济的手下满世界寻找常相知的时候,常相知和三大队大队长杨家岭正坐在庐州城西稻香村酒楼,同手下一帮子弟兄在喝酒。 弟兄都是好弟兄,当年跟吴大帅打孙大帅的时候就在一起摸爬滚打了。孙大帅没打完,接着打南蛮子老蒋,然后再打东北老张,再然后反水投奔老蒋打老共。十多个年头下来,大家都是一身功夫一身胆,砍头无非碗大的疤,杀人只当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也正是因为没有实力了,所以当宫临济扯起白旗投降的时候,大家也就半推半就地跟着走了。当然,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,要不是走投无路了,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投降鬼子之后果然不一样,首先招兵买马收罗旧部,队伍扩大了,宫临济又重新当了师长,水涨船高,弟兄们都回到了团长、营长的位置上,也就心安理得了。 往常,弟兄们在一起喝酒总是有很多话说,聊军饷,谈女人,缅怀南征北战,酒至酣处,气冲牛斗。但这次喝酒情形有点不大对头,大家都是喝闷酒,似乎找不到话讲。 自从在鲁南被收编为“皇协军”之后,松冈大佐除了给“皇协军”派了军事教官以外,每个团还派了十名 ![]() ![]() “亲善员”在“皇协军”里的主要任务是帮助“皇协军”官兵认识天皇的伟大、日本国的富强、日本军队的勇武和中国朝廷的腐朽、政府的腐败和百姓的困苦。一言以蔽之,中国已经是穷途末路了,只有靠日本来帮助建立新的秩序,才会有开明的政治、发达的经济和富裕的生活。那个叫荒木冈原的下士官——常相知一想到这个家伙就恨得牙 ![]() 荒木冈原看中国人的眼神不对,常相知看荒木冈原的眼神也不对,这两双眼睛都不是吃素的,摩擦也就不可避免了。常相知是读过几年私塾的,肚子里多少还装着一点气节故事,血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常相知当时就火了,心想老子好歹也是个团长,妈的你无非就是个曹长,没大没小的来教训老子,我要是被你制服了,弟兄们会怎么看我?以后我讲话还有人听吗?什么xx巴亲善课,不就是要老子给你们当奴才吗? 常相知二话没说,喝了一声“来人哪!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子拖出去打二十军 ![]() 哗啦一下,上来了十多个士兵。在团部担任值勤的三大队排长李伯勇拎着驳壳 ![]() 常相知大怒,吼道:“你捂在脸上的那是狗xx巴啊!就是狗xx巴也得硬起来,给我甩他一鞭子!” 李伯勇可怜巴巴地躲闪,还是不敢动手。 常相知火了,命令士兵们“给我上,把他眼睛蒙住,每人踹他二十脚。” 士兵们这才你推我搡地收缩了圈子,但是还没等他们动手,荒木冈原就呀呀呀一阵喊叫,拿出柔道功夫,左冲右突,转眼就踢翻了五六个。 常相知一看,这鬼子还真不是一般的货 ![]() 常相知爬起来,先拍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荒木冈原被十几个士兵死死摁住,动弹不得,嘴里却没闲着,唾沫和血沫一起飞溅。他哇啦什么,常相知听不懂,但不用听他也知道,这狗 ![]() ![]() 常相知说“好办。把他押送给原信少佐,就说这狗 ![]() 翻译瞪着一双 ![]() ![]() 常相知想错了。他是团长不错,但是在松冈和原信的心里,他连日本兵的一 ![]() 这件事情产生的后果是,原信少佐向常相知道了歉,并把荒木冈原调出常相知二团的“亲善队”但是过后不久,常相知就发现,二团的“亲善队”又增加了十五个人,而且都是中国人,是从“满洲国”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常相知说“可是这鬼子就可靠吗?现在都是层层控制,要是他把江山站稳了,那还有你我的好果子吃吗?” 宫临济说“兄弟,看事不能光看眼前,也不能光看自己。鬼子要是站稳了,他才几个人?他还得靠中国人办中国人的事,那时候还是你我说了算。只要你不老惹他生气,好 ![]() ![]() 常相知左思右想,宫临济的话不一定全是理,也不一定全不是理。退一步说,眼下又有什么办法呢?也只得忍气 ![]() 现在,在宫临济的“皇协军”里,看“亲善书”吃“亲善糖”花“亲善钱”已经蔚然成风。因为都是中国人,二鬼子说话要比真鬼子说话可信程度高。二鬼子说日本好,能够举出大量的例子,说在日本人人有学上,人人有钱挣;日本的城市如何如何的阔气,日本的老百姓都吃香的喝辣的,穿的都是绫罗绸缎。“皇协军”的士兵一个个听得 ![]() ![]() 到了后来,不光士兵们 ![]() ![]() 不久常相知们又有新的发现,他们麾下的部队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。如果说当初投降 ![]() 常相知们的苦恼还不仅于此。因为 ![]() ![]() ![]() 常相知一伙人坐在庐州城稻香村酒楼喝酒的时候,松冈联队的绝密命令已经送到“皇协军”江淮第一师师长宫临济的手上: ![]() 七 霍英山这天心情很好,因为上级通知,派到天茱山抗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天亮了从铺上爬起来,霍英山还特意披上了黄呢子大衣。这件大衣是三年前从侯先觉的队伍里缴获来的,可以理解是霍英山的全部私人财产,因此金贵得要命,白天穿在身上八面威风,夜晚盖在身上踏踏实实,一年四季的礼服都是它。春天支队参谋长许成哲护送粮食到江淮军区,想给老首长高毓廷司令员带一件礼物,看中了霍英山的黄呢子大衣。跟霍英山一说,霍英山当时就把脸拉长了, ![]() ![]() 许成哲碰了一鼻子灰,再也不提大衣的事了。搜罗了十斤咸鱼干带上,算是多少给首长表示个意思。 早晨霍英山喝了两碗稀饭,就布置支队部的官兵练刺杀。支队部就一个特务队,四十多号人,武器却是全支队最好的,基本上人手一枝步 ![]() ![]() ![]() 霍英山披着黄呢子军大衣出现在 ![]() ![]() 那是更早一些时候了。早在鄂豫皖根据地反“围剿”的时候,一次收尾战斗打到了白热化的程度,那时候他是连长,他的连队只有四十来个人,十一条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逃了两道山梁,霍英山火了,选了一块地形,喝令队伍停下,不跑了,两边埋伏,没子弹了就上刺刀抡大刀,就在这里跟狗 ![]() ![]() 霍英山的故事很多。 红四方面军离开川陕根据地的时候,他已经是补充团团长了,指挥两个营六个连队。长征的路上遇上一个不太大的战斗,霍英山说先从东边打,团政委说先从西边打,两个人争了起来。后来团政委行使最后决定权,拍板从西往东打,结果这一仗打得半生不 ![]() 部队到了陕北,在延安清算张国焘 ![]() 霍英山被放出来之后,组织上看他瘸着一条腿,再当团长不方便,就安排他在留守兵团当马场管理员。霍英山却不干了,火冒三丈地说“就凭一句话就把人关了,又是审查,又是饿饭,又是喂马,这个革命我没法干了。” 组织上倒是宽宏大量,对于这样的落后分子,发点路费让他回家种田算了。 霍英山离开延安之后,并没有回家种田,而是沿途寻找打散的战友,并且从山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仅仅三两年的工夫,霍英山就把队伍扯得这么大,自然有他的绝招。霍英山招兵买马的绝招在于他有粮食。陆安州东部属江淮丘陵,盛产稻米;西部一半丘陵一半山,盛产玉米。他的队伍专门打粮食仗,地方军阀的粮草他抢,地主的粮食他抢,侯先觉部队的粮食他也抢,连土匪殷绍发的粮食他都不放过。所以唐 ![]() ![]() “地之守在城,城之守在兵,兵之守在人,人之守在粟。” 霍英山没有文化,斗大的字认不出一箩筐,自从多年前听红军一位师政委讲课时引用了管子的这段话后,他就牢记脑袋里,并经常挂在嘴边,这也是他不遗余力弄粮食的理论依据。 民国二十六年,宿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那时候的天茱独立大队,用江淮地区负责人高毓廷的话说,基本上是个半土匪 ![]() ![]() 霍英山对高毓廷的那句话耿耿于怀,合编的时候,给高毓廷出了不少难题。后来虽说没有闹出大的别扭,但霍英山拒绝江淮军区委任政治委员。军区出于团结考虑,掌握轻重缓急,只好先派了作战科长龙文珲到天茱山给霍英山当副司令员。龙文珲读过三年私塾, ![]() ![]() 彭伊枫等人在大蜀山唐 ![]() 第二天天蒙蒙亮,游击支队独立营副营长李广正带领一个排赶来接应。一路翻山越岭,目之所及,净是苍松翠柏,竹海浩渺;沿途桂花飘香,栀子盛开。曲里拐弯走了约摸三四十里山路,老远便看见山坳里掩映着一片灰墙黑顶的房屋。李广正说“那就是支队部杜家老楼了。” 临近杜家老楼的时候,刚翻过一道山梁,便见羊肠小道的附近有人影晃动。李广正说,这都是霍司令派来暗中保护首长的。彭伊枫听了,只是笑笑。过了笋岗店,再走大道,道两旁就有全副武装的战士,穿着短 ![]() ![]() 到了杜家老楼宅院的大门口,气氛就热烈了,有人练刺杀,有人练大刀,喊声雷动,一片龙腾虎跃的景象。李广正先行一步,跑过去报告了,不久就看见从大门口出现了一团黄 ![]() ![]() 彭伊枫停住了脚步,含笑等待。到了二三十步远的时候,黄呢子军大衣停止了摆动。霍英山站住了,伸长脖子,像一只觅食的鹅,看着彭伊枫,擦了擦眼睛再看说“伊枫?怎么是你?真是你吗?” 彭伊枫心里一热,眼眶就 ![]() 霍英山说“我要知道是你,打死我我也不会抵制了。这下好,硬是把你降职当了政治部主任。你看这事闹的!” 彭伊枫擦擦眼角,笑笑说“你过去不是一直教导我们说,干革命不分职务高低嘛。政治部主任也好,政治委员也好,不都一样干革命吗,一样地打鬼子啊!”霍英山说“嗨,我又犯‘右倾’了,我只琢磨咱们的队伍是政治委员有最后的决定权。我想我拖着一条瘸腿在天茱山艰苦奋斗了好几年,总算拉起了一支队伍,开辟了一块根据地,加强政治工作可以,哪能让别人来最后决定呢?去年我就抵制了一个政委,这次我又抵制了。来当政治部主任我 ![]() ![]() 彭伊枫说“老排长别检讨了,认识一下你的新部下。然后就把王凌霄和田红叶等人介绍给霍英山。” 霍英山说“好好,一看都是有文化的人,咱这队伍,啥都不缺,就缺文化。你们来了,就是雪中炭、及时雨。” 田红叶是抗敌剧社的小头目,嘴皮子厉害,马上给霍英山灌了一通甜言 ![]() 霍英山哈哈大笑说“嘿嘿你这个田同志,嘴巴还真甜。走,进屋谈,我早晨让冯存满他们出去打鸟,中午还有斑鸠吃呢。” 八 桃花坞方家小姐方明珠连续几天都是在焦躁不安中度过的。 风声越来越紧了, ![]() 让明珠小姐最头疼的,是父亲方蕴初不愿意离开桃花坞。任明珠小姐磨破嘴皮子,老爷子就是一句话:“在桃花坞我是财主,离开这三尺硬土,到哪里我都是叫花子。” 方蕴初这种心态很奇怪,明珠小姐把它理解为小农意识,理解为土财主意识。但你有你的千条计,我有我的老主意。方蕴初说“日本鬼子打的是中国,我躲在哪里都跑不出中国,跑到哪里他都照样打。” 明珠说“那好歹也得到后方躲一躲,现在正在风头上,日本人可是烧杀抢掠什么都干得出来的。”方蕴初说“我这把老骨头了,我还怕啥?我还是桃花坞的区长,堂堂民国政府任命的,怎么能撇下一区老小不管呢?” 其实,方明珠不知道父亲的内心深处还有一个隐秘的期盼。 方蕴初这一生,真好比是在苦水里泡着长的。那年皮诺尔治好了方蕴初的难言之疾,在此后的十年间,夫人给他生了五个孩子,存活了二男一女。长子方佛朗后来在上海读书,没承想在一次学生运动中死于非命。次子方索瓦自幼羸弱,长得像个女孩,眉清目秀的。但是长大了却投笔从戎,从黄埔军校毕业后,随军到鄂豫皖地区“剿共”在一次战斗中失踪。方蕴初得到消息,一滴眼泪没落,却在后花园里不吃不喝地坐了一夜,那样子有点吓人。任你劝也好,拉也罢,他就是纹丝不动。 要知道,二儿子跟父亲生活的时间最长,小时候没有去城里读书,是在桃花坞的私塾和皮诺尔的调教下长大的。这个儿子自幼聪慧过人,学业优异,听皮诺尔讲外国故事,过耳不忘,并且能绘声绘 ![]() 不久,夫人因为思念儿子,积郁成疾,也撒手人寰。自那以后,方蕴初的耳朵就有点聋了,经常面对面说话也是答非所问。但凡涉及方索瓦的消息,他的耳朵又特别灵敏。他从来不认为方索瓦已经到另一个世界了,每年吃年饭,饭桌上都多放一套餐具,这已经成了规矩。尽管这套餐具让家人感到压抑,每年年饭都吃得凄凉,但是没有人敢提出撤了这套餐具,撤了这套餐具也就等于默认方索瓦已经死了。倒是方蕴初在去年过年的时候自己提出来了,说今年就别摆老二的碗筷了。大家心里都明白了,老爷子也死心了。 但这事有点蹊跷,就在方家不再为方索瓦的生还抱有希望的时候,今年 ![]() 明珠小姐不知道父亲的内心,就无法体会那种深层的痛楚,她只知道,鬼子要来了,无论如何都得躲一躲。可是她哪里知道,对于老父来说,鬼子算不了什么,破财算不了什么,死亡也算不了什么。 明珠小姐对于父亲的固执和迂腐已经充分领教了。她特别痛恨父亲头上那个区长的紧箍咒。不知道是哪个缺德军阀开的头,也不知道是从哪任缺德政府开始的,给桃花坞划成一个行政区,给方蕴初安了一个区长的头衔。明白地说,就是要他出面征收苛捐杂税。 方蕴初为人胆小怕事,凡事只求平安,一遇到横征暴敛,只有一条办法,那就是破财消灾息事宁人。因此凡是活跃在陆安州境内的军阀、土匪和历任政府,没有人不知道桃花坞有个冤大头,有个挣钱不买富贵只买平安的“方大善人”自从方蕴初当了区长,桃花坞老百姓的日子也比过去好受多了,老百姓马瘦 ![]() ![]() ![]() 明珠小姐学的是西医,对西方世界的现状自然有所耳闻,每每对比,深感中国之大、之 ![]() 她的理想是到西方国家留学,按照父亲的意思,最好是到她的教父皮诺尔的家乡法国去。 然而,在民国二十七年的秋天,这一切都只能成为梦想了。 ![]() ![]() 随同明珠来到桃花坞的,还有女同学宋诗芩和罗雨,男同学翟维新。这几个人都是外省人,而且家居沦陷区,跟随明珠来到桃花坞,计划动员方蕴初,一起迁往南方城市。翟维新是学生会成员,还是校刊《野火》的主笔,仪表堂堂,在医科学院很受女同学青睐。但翟维新似乎只对方明珠情有独钟,平时对方明珠格外关照,关于西方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和中国封建专制制度必然灭亡的道理,都是他向明珠灌输的。 避难待行的日子里,明珠因为父亲不愿意离开桃花坞而忧心忡忡,这段时间她无数次想起了她的二哥方索瓦。如果二哥在家,那么一切问题都不再是问题,他自然有办法说服父亲,他有能力给父亲营造一个安全港。可是二哥他如今在哪里呢? 二哥自幼居住田园,同小妹有着天然的亲近,他是明珠小姐童年的唯一伙伴和崇拜对象。皮诺尔大叔因为喜欢方索瓦而喜欢明珠,常常带他们到淠水河上游的天茱山去游玩。十多岁的方索瓦跟皮诺尔一起采集植物标本,几乎无所不知;用山里竹木制作各种玩具,几乎无所不会,让明珠深感自己渺小。那时候方索瓦在她的心中,简直就是皮诺尔大叔嘴里经常念叨的那个无所不能的上帝。 然而上帝一去不复返。二哥他到底是死是活?如果活着,他现在在哪里呢?二哥,你能听见我的呼唤吗?如果听见了,你就赶紧回来吧,帮帮我,妹妹好难啊! 在桃花坞的这些天,方明珠度 ![]() 方明珠苦笑说“你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,无忧国里忧愁多,逍遥王无逍遥时。” 同学们都表示不理解。方明珠就把方家的故事给他们讲了一遍,尤其是父亲为了维护一个乡绅的体面和桃花坞百姓的利益,忍辱负重委曲求全,一次又一次卖自己的血消别人的灾,讲到伤心处,不 ![]() 自从 ![]() ![]() ![]() 然而为时晚矣。 这天听说方蕴初决定离开桃花坞外出避难,居民顿时奔走相告,方家大院很快就被围住了。老百姓在外面喊,方老爷您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?方大善人您走了谁来管我们啊?方老爷青天大老爷,您不能走啊! 外面是男女老少哭声动地,里面是桃花坞的几个头面人物围着方蕴初唉声叹气,七嘴八舌地说“方老爷要走,那这日子就没法过了。”也有人说“跑掉和尚跑不掉庙,跑到哪里也带不走桃花坞。莫非只有逃跑一条路?方老爷您再从容几天,能不能跟日本人商谈商谈?他打到中国来无非就是要咱东西,他要啥咱给啥,他未必就赶尽杀绝。”还有人说“方老爷您放心,日本人来了,咱大伙还是推举你出面,无论如何不会只让你出钱了,不能只让你一家子吃亏。” 方蕴初本身就是一个耳朵 ![]() ![]() 方明珠和他的同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,好不容易才把老爷子说动,一看又有反复的迹象,就沉不住气了。几个人躲在后花园里,如坐针毡。方明珠一着急,小姐脾气就上来了,喝令管家去喝退那些死拖父亲垫背的百姓。倒是翟维新有见识,劝阻道“伯父在桃花坞是个主心骨,普度众生一百次都过来了,如今哪能因为自己避难而玷污菩萨之名呢?我认为这件事情还不能着急。” 明珠小姐吃惊地看着翟维新,不知道他的话里还有什么话。翟维新说“众怒难犯,众愿难违。实在不行,暂且把乡亲们稳住,今夜悄然离开。” 明珠说“此举断然不可,这不是我父亲的为人。” 这天下午,方家大院的人络绎不绝,大都是来打探消息或者请求方蕴初推迟行期的。日本人啥模样大家没见过,想必也是长鼻子长眼的。外国人怎么啦?皮诺尔也是外国人,而且长得比猴还难看,但是只要给他钱,他不照样帮助桃花坞的老百姓求神看病做买卖吗?然而方大善人倘若一走,就没有人出这个头了。桃花坞的老百姓坚信不疑,只要方大善人不走,日本兵就不会 ![]() 方蕴初在这个下午真是愁肠百结,反反复复, ![]() 这一夜就没有走掉,也就注定了一场灾难的不可避免。 后半夜,桃花坞的居民还在梦里,突然传来犬吠。先是一声两声疑疑惑惑,后来所有街巷的狗都叫了,此起彼伏,连成一片。有胆大者起 ![]() 问为啥捆人?江淮保安团的眼镜团长放出话来说,眼下正是抗 ![]() ![]() ![]() 这真是晴天一声霹雳,方家全都蒙了。方蕴初几乎是被江淮保安团的士兵拎着衣领从 ![]() ![]() ![]() 直到天亮,区公所的账房先生才扛着东拼西凑的二百二十二块洋钱和半筐铜钱,送到眼镜团长的面前。眼镜团长眼一横说“怎么着?章军来了你们给一千,洪军来了你们给一千,段家政府你们给一千,袁家政府你们给一千,轮到老子来了,就这么点?打发叫花子是不是?来人哪,把那几个念书的推出来,先给点颜色看看。” 士兵就把明珠小姐的同学宋诗芩、罗雨和翟维新推了出来,左一耳光右一耳光地打。 眼镜团长嘿嘿地笑着说“看见没有,没有打你的小姐,知道为什么吗?” 方蕴初磕头如捣蒜,苦苦哀求“不能啊长官,不能啊长官!我确实没钱了,我要是藏钱不 ![]() ![]() 方蕴初大叫“长官,你们不能啊,天理难容啊!求求你长官,放过我的孩子吧!” 他这里撕心裂肺地哭喊,那里保安团的士兵已经下手了。方明珠拼命挣扎,哪里能够敌过这些膀大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直到这时候,眼镜团长才向士兵们摆了摆手,站起来,向围观的桃花坞居民说“你们都给我听着,眼下抗 ![]() ![]() 居民一阵 ![]() 大家正议论纷纷,不知道怎样才能搭救方家父女,忽然听到街东河岸响起一阵密集的 ![]() 众人全都蒙了,引颈张望,开始 ![]() ![]() 九 一九三八年秋天的一个宁静的夜晚,凌晨时分,天边红光一闪,千万条火蛇呼啸着划破夜空,陆安州外围国军七十七军前沿阵地上火光冲天,继而传来天崩地裂般的爆炸声。 陆安州战役终于打响了。 ![]() 自从第三道防线被攻破之后,部队就控制不住了。歪把子机关 ![]() 同一二五团正面接触的恰是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刚刚过了隐贤集,唐团长乘坐的卡车就抛锚了,四个轮胎瘪了三个,不知道是被石头划的,还是哪个爬不上车的兵用刀子扎的。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唐 ![]() ![]() ![]() 越说越玄乎,越说越离奇,于是你传给我,我传给他,传到最后,假的也成了真的,整个一个一二五团,心惊胆战,谈“鬼” ![]() 退到距白塔畈还有十里之遥的月亮岭,总算把追兵甩出了十多里地,唐 ![]() 委实不能再退了,再往西就是白塔畈,白塔畈的背后就是淠水河,淠水河的后面就是天茱山,天茱山是霍英山的地盘。一想到这样狼狈地去见霍英山,唐 ![]() ![]() 十分钟后,林用树向唐 ![]() ![]() 接下来祝道可报告的消息更让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这次参加陆安州保卫战,是彭伊枫到达杜家老楼的当天就商定的。霍英山本来有些犹豫,觉得不该暴 ![]() ![]() ![]() 霍英山不是个糊涂人,知道打这个仗还要算一算政治账,就同意了彭伊枫的建议,连夜派人到守军司令部请求任务。侯先觉的作战处给天茱山抗 ![]() ![]() ![]() 一场陆安州保卫战下来,唐 ![]() ![]() 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还有一点是唐 ![]() ![]() 祝道可小心翼翼地问“团座,这伏击还打不打?” 唐 ![]() 林用树回答说:“建制还有七个连,加上直属队,实际兵力六百人左右。” 唐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林用树说“团座,现在兵力悬殊过大,是不是…” 唐 ![]() ![]() 祝道可问“天茱山那边还用联系吗?” 唐 ![]() 祝道可说“团座有此决心,我等以死相随责无旁贷,但我还是劝团座不要意气用事。在月亮岭设伏固然有利,但部队素养不济,一触即溃,弄得不好,撒出去了收不回来,仗又打成了夹生饭。更有甚者,还可能再受重创。” 唐 ![]() 祝道可说“胜败乃兵家常事,张良尚能忍受 ![]() 唐 ![]() ![]() 林用树左顾右盼说“祝团副言之有理。 ![]() ![]() 唐 ![]() ![]() 祝、林二人见唐 ![]() 于是就作了打的准备。 正在紧急部署,一匹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十 沈轩辕赴任的路上历经坎坷。先是江淮防区收缩,安全没有了保障。接着是道路破碎,无法行车。几个人扔掉汽车和军服,换上便装,选了一个废弃的砖窑埋好文件和金银细软,只随身带了一些银元,把电台拆散成三大块藏在行李里,徒步找路。在宿 ![]() ![]() 关押他们的是一间农舍,门外高悬一帜,白底红字,绣着一个斗大的“捻”字。这里显然已经不是集镇了。 强盗中有一个刀疤脸,看样子是个头目,见他们醒来,便开始审问。从哪里来,到哪里去,何等人物,做何营生。 沈轩辕发现自己手脚都被捆住了,懒得答理这些祸害,就闭着眼睛养神。这种事情一般都是手下出面对付。汪寅庚见包袱全都被打开了, ![]() ![]() 刀疤脸起先不信,一看这一行有电台和 ![]() ![]() ![]() 汪寅庚气不过,就同刀疤脸对骂,说:“国家也是由人组成的,都像你这样杀人越货打家劫舍,这个国家能好吗?国难当头,匹夫有责,可你倒好,还在这里剪径,连抗 ![]() ![]() 刀疤脸说“妈拉个巴子,老子是走投无路才上山的,没听说 ![]() ![]() 汪寅庚说“听说你们强盗谋财不害命,劫富不劫贫。现在你们抢也抢了,银元悉数归你,还不快快放人!” 刀疤脸眨巴眨巴眼睛说“那可不行,我谋财不害命是不假,但也得看是什么人。我怎么知道你们这几个狗官不是冒充的呢,怎么才能证明你们不是汉 ![]() ![]() 这时候沈轩辕说话了,仍然是不屑一顾的样子,睁开双眼,谁也不看,只看窗外。沈轩辕的声音缓慢低沉,但是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——“殷绍发,你听明白了,抢劫政府官员,破坏抗 ![]() 刀疤脸吃了一惊,斜着眼睛问“你是什么人?” 沈轩辕说“不是告诉你了吗?” 刀疤脸说“你真的是陆安州…专员?” 沈轩辕说“殷绍发,民国二十二年你潜逃被抓,想一想,最后是谁免你一死的?” 刀疤脸怔怔地看着沈轩辕,脸上肌 ![]() 沈轩辕说“我早就听说江淮有个土匪头子叫殷绍发,打的旗号是谋财不害命,劫富不劫贫。很好,今天表现更好,说明你爱国之心未泯,尚可救药。今 ![]() ![]() 刀疤脸蒙了,一动不动地看着沈轩辕。沈轩辕转过头来,平静地,甚至有几分温和地看着他。刀疤脸突然吼了一声“来人哪!”然后自己弯下 ![]() ![]() 沈轩辕抚着被绳子勒出深沟的手腕,脸上现出了一丝苦笑说“唐僧取经,要历经九九八十一难,好在一路收徒,腾云驾雾呼风唤雨。好,本专员造化不浅。” 刀疤脸说“那我就是猪八戒了。” 沈轩辕说“猪八戒也是忠臣啊!”就从这一天起,在江淮地区神出鬼没了五个年头的“新捻子”就土崩瓦解了。根据沈轩辕的意思,殷绍发选了六名身怀绝技的弟兄,携带 ![]() ![]() 次 ![]() ![]() 沈轩辕闻言,半天无语。然后决定放弃陆路,隐蔽身份,绕道至陆安州东北方向,从苏家埠乘船火速潜进。一行人马不停蹄,远远看去,已经隐约看见苏家埠了,但此时也就听到了隆隆的炮声。到了苏家埠,正在四处找船,没想到同 ![]() 这一仗,又把队伍打散了。 因为不摸虚实,汪寅庚安顿沈轩辕躲在一个山 ![]() 沈轩辕呆呆地坐在半山 ![]() ![]() 天色正在迅速变白变亮,东方的朝霞和西南的火光 ![]() 沈轩辕没有回答,左手手掌向上,摊到汪寅庚的面前说“把 ![]() 汪寅庚大惊“长官,您,您要干什么?” “把 ![]() 汪寅庚连连向后退了两步“不,长官,您不能…” 沈轩辕惨然一笑说“不成功,便成仁,不求 ![]() 汪寅庚没动,在距离沈轩辕五步远的地方对峙。 沈轩辕说“怎么,你怕了?把 ![]() 汪寅庚说“留得青山在,不怕没柴烧!长官如果自寻短见,乃妇人之仁,恕卑职不敢相随。告辞了!” “站——住!” 汪寅庚听到这一声异样的喝令,心里忽悠一闪,站住了。等他回过头来,顿时惊呆了。沈轩辕的手里拿着一柄精致的小手 ![]() ![]() 汪寅庚大惊,两腿一软,没防备就跪下了“长官…” “说,是白仲岳还是李宇煌?” “长官,是…是白长官,我,我有罪…” 沈轩辕举着手 ![]() ![]() 汪寅庚对危机的突然降临和突然消失万分困惑,抬起头来,一脸茫然地看着沈轩辕,沈轩辕却掉转目光,仰脸看天。 “想知道我是怎么发现的吗?” 汪寅庚说“长官恕罪,我知道长官心细如发、神机妙算。” 沈轩辕冷冷一笑说“哪有什么神机妙算啊?心细如发倒是真的。首先,白仲岳把我的副官逮捕,假李宇煌之手给我重新配了一个。白仲岳的为人我还不清楚吗?他不在我身边安一个钉子,那他就睡不着觉。当然,最初这只是猜测,毕竟没有证据。但是,这次到陆安州赴任,你自己暴 ![]() ![]() 汪寅庚总算恢复了正常,哭丧着脸看着沈轩辕说“是这样的。可是,这只是按白长官的命令,为了您的安全,并没有…” “好一个为了我的安全!你现在发个电报给白仲岳,就说我准备到江南去,或者是到陕北去,看看他的回电是什么?不用问我也知道,回电就是一句话:下手!” 汪寅庚的额上冷汗淋漓,居然有好一阵子没有咳嗽了。 沈轩辕说“这些我都不追究了,但是我提醒你,你的报务是在‘武昌班’学的,你同白仲岳三室的联络用的是倒 ![]() ![]() 汪寅庚像是挨了重重一击,惊恐地看着沈轩辕,张口结舌:“可是,长官…” 沈轩辕说“自从我们离开宿 ![]() 汪寅庚擦着脑门说“可是长官,并没有,我们并没有发现…” 沈轩辕又是一声冷笑“你当然不会发现,那是幽灵。知道吗,幽灵!苏家埠的鬼子特别分队,就是通过对你的电台进行技术侦查判断我们的方位的。” 汪寅庚连连后退,不再辩解。 沈轩辕说“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。我提醒你,既然跟我来陆安州赴任,你的一切,不仅你的生命,也包括你的思想和灵魂,必须绝对服从于我。否则,就是叛国行为!听明白了吗?” 汪寅庚犹豫了一下,终于回答“听明白了!” 不久,何中亮和殷绍发也找到了沈轩辕的身边,殷绍发说“看来这陆安州是不能去了。长官,你这个鸟专员我看也没啥当头,干脆跟我一道回八卦寨呆一阵子,看一步走一步。” 沈轩辕没说话,慢慢地转过头,看看汪寅庚和何中亮,汪寅庚垂下脑袋不吭声,何中亮眨巴眨巴眼睛说“长官走到哪里,我就跟到哪里。” 沈轩辕淡然一笑说“我要是下地狱呢?” 何中亮的眼睛不眨巴了,掂掂手里的驳壳 ![]() 殷绍发也说“砍头不过碗大的疤,小腿一伸拉xx巴倒!长官只要下命令,我们杀进陆安州去也不怕,横竖是个死!” 沈轩辕说“那好,我们就作好准备,鱼死网破!” 十一 桃花坞人,尤其是方家的人,做梦也没有想到,把他们从一场灾难中救出来的,竟然是全副武装的日本人。 直到一切都平静下来,明珠小姐和她的同学也没有搞清楚,这江淮保安团到底是哪家的队伍。他们只清楚,就在江淮保安团当众羞辱方明珠的时候,是日本人的机关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桃花坞方家不仅躲过了一场劫难,而且喜从天降。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方明珠和她的同学全都不知所措,死人一样地看着这个矮胖子日本军官。 河田说“我们‘皇军’部队,来帮助中国,建立‘大东亚共荣秩序’。土匪的,官军的, ![]() 桃花坞的老百姓过去没见过日本人,听说日本鬼子都是青面獠牙,杀人不眨眼的魔王。乍一看这个鬼子官儿,还 ![]() 就在河田大尉在方氏庄园宣传王道乐土的时候,一叶轻舟停泊在桃花坞的小码头上,上来了一个穿着白色西服的风度翩翩的年轻人,身后还跟着一个仆人。 年轻人走上斜坡,穿过桃花坞大街,再穿过一条巷子,径直走向方氏庄园。方明珠和她的同学已经被解开了绳索,坐在堂屋里默默饮泣。忽然听见院子里一阵 ![]() 身穿白色西服的年轻人在距离明珠小姐大约十步远的门楼下站住了,不动声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方明珠忽地站起来,先是快步,然后跑步到年轻人的面前,哇的一声大哭,扑在年轻人的怀里“二哥,这是梦吗?” 年轻人抚着明珠小姐的肩膀说“明珠,是我,是二哥方索瓦,我回来了。” 河田大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弄得云山雾罩,让翻译问明情况,顿时笑逐颜开“吆西吆西”地走到方索瓦的面前,拄着指挥刀,晃动着上体,看着方索瓦说“很好很好,方先生回来得正是时候。” 方索瓦没有答理河田,扳着明珠小姐的肩膀问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 方明珠泣不成声,河田大尉便让翻译讲述刚刚在方氏庄园发生的一幕。方索瓦问方明珠“这是真的吗?” 方明珠哽咽着,拱在方索瓦的怀里直点头。 河田大尉的中国话终于说顺当了——“看样子方先生是个学问人,看看你的家园吧,看看你的政府吧,看看你的同胞吧。看过这一切,也许,方先生对‘皇军’的王道乐土会增加些兴趣。” 方索瓦没有正眼看河田,但是从嘴里极其有力地吐出一句话——“日本人,滚出去!” 河田大尉显然听懂了这句话,一怔,笑容僵在脸上,眼睛里居然 ![]() ![]() ![]() 方索瓦不再理会 ![]() 方明珠说“在内屋,你回来了,也许父亲还能活过来。” 方索瓦双手扳着方明珠的肩膀说“我们走吧。” 兄妹二人就在 ![]() 方蕴初这会儿已经由 ![]() ![]() 忽然,方蕴初的呼吸急促起来,尽管眼睛还是闭着的,嘴里却有了声音“儿子,儿子,我的儿子,我的儿子回来了。”说着,手也开始 ![]() 方索瓦上前一步,跪下,抓住了父亲的手。在他的手同父亲的手接触的一刹那,他看见父亲的脸部停止了悸动,像是凝固在某一个记忆当中。忽然,两行眼泪从父亲的眼角涌了出来,很长很长的一条小溪。父亲的手动了一下,把他的手抓紧了。 父亲睁开了眼睛,父亲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,落在他的眼睛上,一动不动。 “父亲,是我回来了,我是索瓦。” 父亲还是一动不动。但是父亲的手在他的手里抖动。 方索瓦转头对方明珠说“父亲快不行了。这会儿工夫,请大家都出去,我想单独同父亲呆在一起。” 方明珠怯怯地问“我也不能在身边吗?” 方索瓦说“出去吧,到时候我会叫你的。” 这个上午,方蕴初没死,没有谁知道他是怎样度过最后时光的,也没有谁知道方索瓦都跟他的父亲说了些什么。人们偶尔听见方索瓦在低沉地呼唤:“父亲,你一定要 ![]() 这中间,方索瓦让方明珠送了一杯热茶进去。大家为之一振——老爷子能喝茶了,没准还有救! 大约在一个小时之后,方索瓦再次把方明珠叫了进去。不多一会儿,方明珠哭得泪人一般,出来招呼桃花坞的商会会长,副区长,账房先生,方氏河运公司董事,共十二个人。令人意外的是,还有 ![]() 进到屋内的人屏声息气,包括日本人在内。 方索瓦贴在方蕴初的耳边说“父亲,人都来了,您有话就说吧。” 方蕴初躺在地铺上,缓缓地睁开了眼睛,向天棚上看了一眼,又闭上了, ![]() ![]() 一阵雷霆从人们的心里隆隆滚过。所有的人都惊呆了,包括方索瓦和方明珠。方索瓦大叫“父亲,不能,不能啊!父亲,不能当卖国贼啊!”方蕴初用尽了最后一口力气,嘴里断断续续地冒出一些音节。方明珠趴在父亲身边,把耳朵贴在父亲的嘴边,终于听清楚了:“皮诺尔…皮诺尔…法兰西公民…皮诺尔…公民安全…” 说完,头一歪,断气了。 ![]() ![]() 还有一种猜测,那就是在最后的时刻,是他那多年未归的宝贝儿子方索瓦灌的 ![]() ![]() ![]() ![]() 因为有了太多的“正好”就不能用太多的“碰巧”来解释,太碰巧了就不巧了,这一幕幕太像有一只黑手在操纵。 不仅是远在陆安州的官员和百姓对此充满疑云,就连事情发生地桃花坞的居民也是疑窦丛生。但有一点是明确无误的,为了感激方蕴初临死之前对“大东亚共荣事业”和在江淮陆安州“建立王道乐土的杰出贡献” ![]() ![]() 富甲一方恩泽一方辉映江淮 ![]() 深明大义远见卓识王道乐土锦上添花。 这副挽联在葬礼中被悬挂在醒目的位置上。 在整个后事办理过程中,刚刚回乡的方家二少爷方索瓦没有留下一滴眼泪。丧事办完之后,方索瓦对河田大尉说,请带我去见松冈大佐吧。 Www.ShanZXs.COM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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